辛苦一整年，痛快地大笑一晚……
村上春树年轻的时候，一天早晨醒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太鼓声，“那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从很远很远的时间传来，微乎其微”。在村上看来，这鼓声像是激励，又像是一阵召唤，于是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踏上一段漫长的旅途”。
在那同时，小川正晃也刚从日本京都某艺术大学毕业。
在日本经济泡沫破灭的那几年里，刚走入社会的小川正晃无所事事，除了帮家里干点活之外，他迷上了烧制玻璃制品，平时就和朋友们做点玻璃制品过活，立志将来成为一名艺术家。但在母亲的眼里，对社会、对家庭的责任感是他们那辈人最看重的特质，看着儿子整天混日子混社会，母亲心里非常焦急。
一次，母亲告诉他：“在镇子里的神社仓库里，有一面上百年历史的太鼓，你试着去打鼓吧，给镇上的祭祀活动添一把手”。渐渐地，小川在几次活动上结识了一批同龄人，参加了许多当地的演出活动，慢慢积攒了一些人气。
一家报社要报道他们团体，小川才想起要起一个团名。于是他们就以自己所在的奈良县古称“大和”（Yamato）来命名自己的组合。
开始的时候，这支名叫 YAMATO 的和太鼓组合中不少人只是出于兴趣，用业余时间来打鼓。一天，一名成员找到小川，说他辞了工作，想将来专心在团里表演。因为当时仅仅是一个小团体，没有经费，只是因为兴趣大家聚在了一起，居然还有人如此投入，这让小川又喜又惊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压力随之落到了自己的肩上。团体的日常花销、成员的衣食起居需要他来负责。
“我是那种喜欢逃避的人，经常嘴上谈着梦想，但在生活中总是会选择那条最安逸的路”，“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睡懒觉，很想多休息一会儿，但是我们必须要生活，人要吃饭，突然感觉自己被大家推上了要负责的地位，很多时候是不得不努力坚持下去”，小川这样回忆当时的情况。
那时，YAMATO 的成员起早贪黑，以街头表演为生，挣来的钱，一部分用做餐费、一部分用来修理太鼓。有一段时间，大家都手里没有拿到过一分钱，“生活在一起，很开心，但也很辛苦”，小川说。
之后，有人离开了YAMATO，也有人选择坚守，小川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说，自己对太鼓的爱最初仅仅出于对这一乐器的兴趣，但是后来，随着演出的增多，人来人往，他对自己的这番“事业”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和太鼓”是日本传统上用来在祭祀中使用的乐器，无论是宫廷中的雅乐，还是民间的祭祀、歌舞伎等都会有太鼓的身影。而 YAMATO 里的年轻人大多数在 J-Pop 和摇滚乐的影响下长大，小川的想法是把这些流行元素和传统的太鼓这种古老的乐器结合起来。“我们的艺术就是一种’大杂烩’（mixture）吧”，小川说，“我们并不是用太鼓来制造一种流行的元素，而是通过这种表演想让日本的年轻人用全新的形式来接受日本的传统文化”。
YAMATO 某成员衣服上的字样：“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我会拼尽全力，请您多多关照”。
对于什么是“最美的鼓声”，小川的理解非常的日本：“理想的鼓声应该充满了‘和谐之感’：自然的和谐、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团员二十多人之所以坚持生活在一起，就是要从生活上将每一名成员融入一个集体”，“大家并不仅仅是因为喜欢才来 YAMATO 打鼓，还会试着在这个团体当中去学会融合自己”，小川的作用就是带领大家去发出同一种声音。
“同一种声音”并不代表着重复和单一。小川总是叮嘱自己的团员：“如果只是按照既定的台本和设计来完成表演，根本称不上什么艺术。要通过此时此刻的自己，将自己心中成型的东西、自己已经吸收的东西再去表达出来。不要去重复昨天，重复昨天舞台上的表演，努力去想象今天台下的观众们，为他们而表演。”
这次，他们遇到的是与日本完全不同的中国观众。也许是因为文化上的相似，中国观众对他们激情澎湃的鼓点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同身受。“不愧是中国观众，他们大声笑、大声喝彩，完全和国内的日本观众不一样”。
小川对团员们的严厉态度，在那晚也得到了回报。台上的鼓声和台下的掌声在交织在一起，笑声不绝于耳。“大家辛辛苦苦一整年，能有一个晚上大家能痛快地大笑，这是我们最想带给观众的”，这些欢笑也是团队刚开始时让他们度过难关的动力。
二十多年过去了，小川正晃依然对自己手中的乐器和艺术有一种不自信。“当你看到一个人在大街上提着一个小提琴箱子，你肯定会想：’哇！小提琴家！’但当你背着一个太鼓走在街头，没人会向你投来尊重的目光，还会引来怀疑和不屑：这人到底是干嘛的？” 他笑着说，“我妈估计都在担心我的未来，哈哈”。
玩笑容易但现实依然苦涩。 YAMATO 没有放弃，小川正晃和他的团队正兵分多路在全世界各处巡演，在改变人们对日本人和日本文化固有看法的同时，他们还在那隆隆太鼓声中，寻找这门艺术在人们心中和自己心中的位置…….
文 / 郑国兵
图文版权为“Lens·重逢岛”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