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被“纪念碑化”
文/胡阳潇潇
2014年10月12日，两个身披“血与金”颜色旗帜的年轻人从一面大旗子下兴奋地跑过。当天是西班牙国庆日，既是为了庆祝圣母玛利亚向西班牙人显灵，也是为了纪念1492年当日哥伦布到达美洲大陆——哥伦布从美洲返回后的第一站即是巴塞罗那。
虽然巴塞罗那人和西班牙人一起享受着这个公共假日，但图片中覆盖两位年轻人的大旗帜则另有端倪：虽然和西班牙国旗配色相同，这实际上是加泰罗尼亚地区的“一星旗”。它是加泰罗尼亚独立支持者的非官方旗帜，在公共场合打出，本身就意味着分离的政治诉求。历史上，巴塞罗那一直是西班牙的工业重镇，经济转型后，它在金融和投资业方面也是西班牙最具活力的地区，尤其在2008年开始的金融危机中，巴塞罗那并未遭遇萧条，市长哈维尔·特里亚斯甚至说“巴塞罗那是将整个西班牙拉出危机的希望”。在语言、文化被压制了300余年后，巴塞罗那今天似乎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如今，不会说加泰罗尼亚语的人甚至很难在这里找到正经工作，分离诉求也一再被提出。
加泰罗尼亚原定于2014年11月9日举行公投，决定是否分离。不过，就在国庆日两天后，自治区主席马斯宣布放弃公投。10月19日，巴塞罗那举行了大规模游行，要求重新举行公投。未来如何，至今未卜。
摄影/Emilio Morenatti
在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广场扮演了某种分界点的角色。向南，行人可以从任意一个缝隙钻入两平方公里的老城，即使在游人如织的白天，这里也不乏空无一人的角落。老城街道狭窄、曲折、坡度大，据说曾有一位女圣徒在城里被斩首，脑袋居然无法被阻止地沿着街道骨碌到了海里。
而从广场向北进入较新的巴塞罗那“扩展区”，则是完全不同的场景。从早到晚，地中海的风贯通吹过一条条和海岸线垂直的观景大道。人们坐在街边巨大的公共长椅上高声阔谈，像在开一场大型研讨会。到了晚上，即使躲进家里也难寻清静：在扩展区，每家每户几乎都有卧室临街或朝向内部的天井。向外，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和卡车让人难以入眠；向内，谁家在看球赛、谁家粗心的主妇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乱响，全听得一清二楚。
1854年前，巴塞罗那全体市民还都生活在被城墙紧紧包裹的老城之中。当时城里人口密度约为7万人／平方公里，卫生状况极差。1854年，远在马德里的女王签发了拆除城墙的命令。
1999年，历史上第一次，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将金奖颁给了一个城市——巴塞罗那，以肯定它在城市规划方面起到的典范作用。在100余年的时间里，巴塞罗那用规划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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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1854年，城外的巨型空地正等待着规划师的发挥。一年后，工程师伊尔德方索·塞尔达被委任，他研究了规划区的地形条件和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及巴塞罗那城市的阶级构成、经济、卫生、交通等情况，于1859年提交了最终的规划方案，并于一年后开始实施。
今天，从城市高处俯瞰，能看到欧洲规模最大的方格网规划区。塞尔达的规划由成片正方形的小方块构成，它们包裹在老城周围，叫做扩展区（l’eixample）——这个词也意味着“生长”，指的是这样的小方块可以像细胞一样不断向四周生长下去。
塞尔达方案的精华就在于这些小方块。它们是四角带有15米切角的正方形方块，其中只有两个边被建筑占据——平行布置或者呈L型布置，剩下的部分是绿化带，这样能保证每个方块街区内部或者一角都有花园。方块内建筑厚度为14米，高度为16米，比一般的街道还要窄，内部房屋通透且不压抑。塞尔达将城市划分为左右两个部分，每个部分拥有20×20个方格，各配置一所医院、一个大型公园等服务设施；400个方格又被平均分成四个街区，每个街区设有学校和市民中心一类的基础服务设施。
塞尔达进行规划的时期，巴塞罗那已经是西班牙最重要的工业城市。根据都市研究学者奥利奥尔·内洛的说法，当时的巴塞罗那“没有贵族和平民之分，取而代之的是资本家和工人，后者中很多都是未来的无政府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塞尔达方案回应了这种市民构成，其目的之一就是打破阶级隔阂。均质的方格网中，没有哪一个区域比其他的区域更尊贵。这是一个现代的、平等的、属于普通大众的规划方案，每个市民都可以得到充足的阳光和绿化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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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些评论家眼里，这种越来越糟的情况应该被归责于它的发起者——也就是博伊加斯本人。奥运期间的规划使巴塞罗那从工业城市转型为旅游、服务业为支撑的城市，而在建立这种新的城市形象过程中，博伊加斯试图简单快速地创造出一种城市文化形象和公民认同感，而正是这种被创造出来的“文化”，加上旅游消费的发展，让巴塞罗那论为了一个俯首弄姿的廉价城市。
雷姆·库哈斯在解释他的“Generic City”（一般译作“广谱城市”，指片段化的城市，没有过去和未来，它存在的意义只是现在）概念时，曾经举了巴塞罗那为例：“有时候，一个古老、非凡的城市，比如巴塞罗那，会将它的身份变得过于简单化……它变得透明，就像商标一样。”
某种程度上，今天的巴塞罗那城，正面临着被“纪念碑化”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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