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不知道他们将永远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文/刘行果
摄影/萨曼莎·范德曼
这间位于艾德尔酒店二层的双人客房里,枕头上似乎还留着上一个房客枕过的印记。萨曼莎形容这样的场景“充满故事感,每处细节都在倾诉些什么”。
艾德尔的每个房间都配有一部这样的老式电话,轮盘式拨号,但大部分电话的拨号轮盘早已被拆下,只留有中间一个圆键供呼叫前台使用。唯有豪华套房里的电话可供房客拨打本地电话。艾德尔酒店落成于1929 年,名称取自投资人路易斯·艾德尔。尽管当时全球经济大萧条,这座酒店仍旧耗资时值25 万美元,5 层高,拥有150 间客房和一整套独立的温泉浴场,是整个沙伦斯普林斯最豪华的酒店之一。
沙伦斯普林斯因为在19 世纪末常接待从纽约避居至此的名流而名声大噪,其中不乏尼利尔斯·范德比(美国史上第三大富豪,航运、铁路、金融巨头)和奥斯卡·王尔德(英国剧作家,诗人)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
1945 年,由于其时美国的卡茨基尔山区(曾经的犹太人避暑胜地)逐渐衰落,而萨拉托加(纽约附近另一处温泉疗养中心)也不太欢迎犹太客人,于是大量的犹太人涌入了沙伦斯普林斯。自那时起,这里的众多酒店专为犹太客人服务,每年夏天是这里的旅游旺季。20 世纪90 年代,整个美国的旅游业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衰减。加之纽约市建造的高速公路绕开了沙伦斯普林斯,这里成了隐于美国发达交通网中的一处死角。村里的温泉浴场和酒店开始一间接一间倒闭,直到2004 年,所有酒店都难逃厄运,艾德尔是最后一间闭门的酒店。
萨曼莎· 范德曼(SamanthaVanDeman)独自驾驶一辆旧车,沿着底特律河向北,不消几公里,就到了事先在网络上查询好的目的地——一栋矗立在底特律东区贫民窟的废弃酒店。
作为美国密歇根州最大的城市,底特律曾因汽车制造工业声名显赫。但自1970 年石油危机重创汽车工业后失业率暴增,居民纷纷外迁,它成为过去50 年美国人口削减最多的城市之一。如今的底特律财产犯罪及毒品犯罪泛滥,那些贫民窟的废弃建筑逐渐成为瘾君子的天堂。穿过垃圾堆和窄巷,燥热的风里混杂着劣质香水味儿,妓女们浓妆艳抹在街边晃荡。那栋酒店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她不得不侧身通过几乎脱落的大门,而酒店里面一片漆黑。“我用手死死拽着我的相机包,浑身皮肤绷得紧紧的。”萨曼莎对Lens 这样描述当时的紧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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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时,萨曼莎从不挪动房间里的任何物品,它们保持着被遗弃那一刻天然的“现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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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曼莎认为拍照是一种“挽留”,是让人们去察觉旧事旧物里的美,而非一再往前。即便有了光洁崭新的生活、时髦有趣的流行文化或是密如针脚的摩天大厦,人们也不应当遗忘过去。“我知道听起来很蠢,但这是真的。我拍下它们就像是留下了它们一样,人们总是不知道他们将永远失去的究竟是什么。”她几乎所有的摄影作品都是在呈现生命中永恒的失去、孤独以及衰败。这也跟萨曼莎的成长经历密不可分:幼年时母亲患癌,她天天去医院,眼看着母亲一点点干瘪,死亡薄雾般降临。母亲去世后,萨曼莎由奶奶照顾,直到2004年老人也故于癌症,她陪着奶奶度过了生命最后的6 个月。葬礼后,萨曼莎回到奶奶生前的住所,用相机拍下了那个熟悉的空间:旧沙发、棕色的木柜、餐具、成堆的小物件及衣物……她试图通过镜头觉察一个家因为失去主人而发生的微妙变化。死亡带来的痛失,让萨曼莎开始对生命中散发腐朽气息的事物分外眷恋,她认为世间万物都有一日会不复体面、时髦或难再惹人欢喜,却不会因陈旧而粗鄙丑陋。一切腐朽中自有不死之美,也有人类内心不能回避的孤独。
完整内容请见《Lens》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