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撒哈拉生活时,作家三毛和丈夫荷西在沙漠中唯一一家文具店中,“邂逅”了6岁的阿根廷小女孩玛法达。
1980年2月,三毛将玛法达送到中国,为此,她写道:“我上个月教玛法达讲中国话,她讲了快一百多页,她的小伙伴们也讲了中文。前几天,我将《玛法达的世界》贴上邮票,送她去中国跟我的同胞们见面,想来有一天她笑眯眯地出现在宝岛街头时,有人会喜欢。”
记得那时候,几乎有几个月的时间,荷西与我吃了晚饭,熄了家中大半的灯火,只留着一盏桌上的小台灯,照着温暖而安静的家,我捧出了你们的故事,跟荷西相视一笑说“又做功课了!”这便一同念着每一个格子中的你们,看你们又说了什么事,又换了哪一件衣服?想出一句又一句中文,苦心地把你们教到会讲。我的小朋友,因为你们,我这个没有耐心的人,却是静静地坐了那么多长夜。荷西的性情跟菲力普其实是很相近的,是不肯做功课的那种人。可是,我们忍住了顽皮的童心,不去外面乱跑,也不去偷看孤独大侠的故事书,守着一盏灯,守着你们,守着彼此。
玛法达是一位生活在上世纪60年代的六岁小女孩,她是漫画《玛法达》的主人公,这部漫画的创作者是阿根廷,乃至拉丁美洲最知名的漫画家之一——季诺。
三毛是最早将《玛法达》引入中文世界的人,不过可惜的是,自三毛的译本开始,《玛法达》在国内一直被归类为童书。但只要你翻开几页看看就会发现,这套书并不是为孩子写的,它更能引起成人的共鸣。季诺本人也在他的书上标明:这是给成年人看的漫画。
在书中,玛法达只有6岁,相比于棒棒糖和玩具,她却天天操心一些和她年龄不符的大事。她关心世界局势、社会民生、人类命运、民主和女权;热爱披头士、书籍、和平和煎饼;讨厌战争、暴力、压迫、詹姆士·邦德,还讨厌喝汤(喝汤在阿根廷被认为对孩子好)。
这位精神状态领先大家一个世纪的“小孩姐”,之所以有如此不同于年龄的性格反差,是因为她诞生于一个糟糕的年代。
《玛法达》创作于风起云涌的20世纪60、70年代,是阿根廷现代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政府被军队势力把持,国内动荡不安。阿根廷之外,世界的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越南战争、古巴革命、切·格瓦拉之死、马丁·路德金遇难、五月风暴、特拉特洛尔科大屠杀、冷战、核威胁......糟糕的一切造就了年轻的反叛者、知识分子、“社论员”玛法达。
如今,这个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6岁女孩,与探戈和足球一起,构成了阿根廷的城市名片,在玛法达诞生的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玛法达的身影随处可见,她有时是伫立在街角的巨大雕塑,有时是地铁站墙壁的彩绘装饰,有时是酒吧的门牌,有时是旅行纪念品店的冰箱贴,你会在当地孩子的书包和作业本上遇到她,也有老人把她纹在胸口......
虽然距离她诞生已经过去了60年,但这个言辞犀利的“小孩姐”从未老去,她早已成长为阿根廷人的精神偶像。
虽然这个广告最终未能面世,但玛法达这个角色却被季诺保留了下来。随后,他还为玛法达设计了家人和伙伴,让一个脱身于广告的单薄形象逐渐丰满起来。
玛法达正式亮相的时间是1964年9月29日,这部漫画开始在《头条周刊》上以连环画的形式连载。这是一本创新型杂志,内容主要是传达当时的社会和文化现象,主要阅读群体是社会中的文化精英阶层。
很快,这个言辞犀利的小女孩就受到读者的追捧,名气一天天大了起来。这之后,《玛法达》又先后在《世界报》和《七天》等几家报纸上连载。
玛法达这个角色,在诞生后的很长时间,季诺并未交代过她的具体年龄,直到1966年3月15日,为庆祝《玛法达》在《世界报》上发表一周年,季诺让朋友和家人为玛法达庆祝了6岁生日。
季诺的《玛法达》系列创作持续了大约10年时间。这10年中的每一天,季诺都想方设法将自己的智慧和精力投入在玛法达身上。他让这个6岁的小女孩在其他孩子还懵懂的时候,就开始关心局部战争、军备竞赛、环境污染等等国家大事,并且往往能以合乎她年龄的言语点评正中要害。
除了家庭成员之外,漫画的主要人物还有另外四个孩子,他们是玛法达的好朋友:菲利普、马诺林、苏珊娜和米盖,这几个孩子分别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家庭,性格也各不相同。
这些性格各异的角色共同构成了玛法达的世界,而这些角色所存在的世界仿佛阿根廷那段黑暗历史的平行宇宙——这让《玛法达》不再只是一部消遣时间的漫画,而上升为一段历史的见证者与参与者,甚至成为历史本身。
妈妈和爸爸(Raquel and papa)
和女儿的个性完全相反,玛法达父母是一对非常平凡的夫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妈妈拉奎尔是一个家庭主妇,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玛法达会责备母亲没有继续学习,没有拿到大学学位,也会心疼母亲为家庭做出的牺牲。
爸爸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是一家保险公司的雇员,在阿根廷社会,这个职业象征着中产阶级中的中产阶级。他年轻、抽烟、爱好种植植物,每当女儿和儿子惹了麻烦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焦躁,而当他辛苦养育的植物被蚂蚁破坏的时候,他会服用几滴镇静药水来安慰自己。
和作者季诺的父母一样,马诺林是西班牙移民,这样的设定反映了阿根廷当时的移民潮。那个年代,大批西班牙人涌入阿根廷,他们和当地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以及文化传统有诸多不同,一度被认为是“野蛮人”。
正如苏珊娜满脑子都是浪漫主义一样,自由毫不动摇地将自己的身份认同锚定在一个词上——革命。作者借她之口,说出了一些在1968年5月的巴黎,那些历史性的日子里鼓舞人心的经典口号。她对于不平等现象的解释,哪怕放到今天,都是非常值得借鉴的:“对我来说,不平等的坏处就是少数人拥有很多,大多数人拥有很少,还有些人一无所有。”
自由是所有儿童角色中年龄最大,个子最小的,这似乎也象征了“自由”在阿根廷社会的尴尬境遇,人微言轻,容易被忽视。
吉也(Guille)
玛法达的弟弟,虽然看起来比玛法达更容易控制,但却是一个麻烦制造者,作者借这个角色表达阿根廷不太确定的未来。
官僚主义(Burocracia)
1966年11月24日,玛法达接受了人生第一次新闻采访,来自《证实》杂志,从此,她就被冠以阿根廷“国民漫画”的头衔。人们会将报纸上的玛法达剪下来,贴在他们想贴的任何地方,她甚至开始变成一种“社会符号”。
时间来到1976年,季诺有一天回家时,发现自己家门被撬开了,在当时的阿根廷,「门被撬开」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讯号,这是来自军方的礼貌警告,意味着屋主必须24小时离开阿根廷。于是季诺带着一家老小离开阿根廷,前往意大利避难。
有人曾问过在意大利避难的季诺,是否考虑过创作一个“成年版”的玛法达,季诺回答:“恐怕不行,因为她可能永远也长不大。”
《玛法达》于1974年完结,这个心怀大世界的小丫头虽然从未长大,却以小小的身躯席卷了全世界。后来的岁月中,《玛法达》被译成超过35种语言。
法国和加拿大有以玛法达命名的街道,西班牙有真人大小的玛法达雕像,韩国有热衷于玛法达的地下团体。在地球上距离玛法达出生地最远的中国,有一个持续十四年更新的豆瓣长帖“玛法达,我忽然想你了”,记录了一个男人每次脆弱、孤独或者需要玛法达的时刻。
她会把妈妈的面霜涂在地球仪上,试图让它变美一点,她会质疑大人:“他们总是教育我们不要随便教育别人。”也会讥讽当下:“下床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件需要鼓起勇气的事。”还总能一针见血:“呼吁和平!反正呼吁又不要钱,还能给人一种当国王的感受。”
当然,玛法达偶尔也会大声呼吁:“如果你不赶紧改变世界,世界就要改变你啦!”
距离玛法达来到这世界,已经过去整整60年了,她关心的许多问题仍不过时。比如,贫穷消除了吗?人与人之间更友善了吗?地球变得更健康了吗?全世界的妈妈们拿到和爸爸们一样的薪酬了吗......
我们是否有信心回答她:60年过去,世界变好了吗?